内容介绍“醒了?”
任平生刚睁开眼,就听见这么一句懒洋洋的问话。还没等他回过神来,那声音接着又说了一句:“起来吧,你已经死啦。”
任平生恍尔惚兮,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把眼珠子往那声音的方向转。只见一个大姑娘蹲在旁边地上,侧脸看着挺漂亮的,下颌舒畅清晰,鼻梁俏生生立着,颇有几分英气,眼睛也又长又亮。就是姿势不太矜持,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,托着下巴,手指头一下一下敲着脸,也没看他,百无聊赖的样子。
在闭上眼之前,任平生记得自己是动弹不得的——饿了几天烧了几天,又被罗小公子养的两条狼狗追着从城里跑到山上,一路上穿街过巷,不少看热闹的还起着哄,最后实在跑不动了,带着浑身血,眼睁睁看着两条恶犬龇牙扑上来。
肚肠被咬住撕扯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,只是心里哀叹,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,他拼命赖活这十几年,末了还是一身血肉喂了狗,还不如早些好死了得了。
莫望任平生全文阅读思及此处,任平生这才反应过来,身子哪哪都不痛,手杆脚杆格外轻盈。
许是见他半天没动弹,那姑娘不耐烦了,终于把眼神转向了他:“怎的,你一个死人还赖床不成?”
任平生捏了捏拳头,这才慢吞吞坐起来,低头一看,血淋淋的腰腹尚还是湿的,但比血赤糊拉更吓人的是,那被狼狗扯得稀巴烂的衣裳下头,横七竖八地纠缠着一道道麻线,把裂开的皮肉稀里糊涂地缝在一起。
跃入任平生脑海的第一个念头,竟然是这针脚看着比菜场那边卖豆腐的鳏夫还要敷衍些。
“啊,这个嘛,”那位姑娘顺着任平生的眼神溜了一眼他的肚皮,颇有些不好意思,“这荒郊野岭的,没个趁手的东西,我就先随便缝了缝。你莫急,过些时候找着好线了定给你换。”
任平生又看了看自己的肚皮,心想要找着比这好的线定不是很难,毕竟她用的甚至都不是线,分明是野地里随手撅断的几根苎麻,剥了皮搓也没搓,就拿来绣花了。
就以任平生十七年的人生见识而言,是怎么也想不通这般粗糙的手法是如何救活了他的命的。遂也不纠结,死去又活来,张口第一句话就道:“恩人当真厉害,几根苎麻就能救了小的一命。”
本还该有些“受此大恩必当以命想酬”,或是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”的说辞,任平生在听茶馆里说书的念过的,但还没等他把这些文绉绉的句子回想完整,那姑娘就挥挥手打断了他:“哪里哪里,你误会了,我可没有救活你。”
这也说得,任平生心想,罗家狼狗那么骇人的牙口,总不至于一下子就痊愈了,大概自己这会儿只是被吊着一口气,算不得“救活”了。
谁知那姑娘好像知道他想什么似的:“啧,刚才就跟你说过了,你死啦!死啦!怎么听不懂话呢。”
说着她拽住任平生的胳膊站起来,又拍了拍他的肚子,“你现在嘛,就是我从狗嘴里扯出来的鬼。哦,也算不得全鬼,人不人鬼不鬼吧。”
恩人应当尊重,疯子须要远离,在顾相城的旮旮角角混了这么些年,任平生深知此理,于是当机立断跳远了一步:“这位姑娘你,莫不是疯了?”
“嘿嘿,”那姑娘总算是拔出嘴里的狗尾巴草,眯着眼睛一勾手,任平生就仿似拴了绳的狗一般被拽回到她身边,“姑娘我要是疯了,你也得跟着一块儿疯。”
满嘴腔调诡异的顾相话,说罢还顺手拿狗尾巴草拨弄了一下任平生的脸,“你以后,就是我的小提魂使啦。”
——
死不瞑目,找提魂使。
这官职隶属地府,行走人间,有血肉躯体,无生老病死,是以非人非鬼,要死不活。
平常人死了,是用不着提魂使的,生死一线间自有天地阴阳通道洞开,三魂七魄离了肉体凡胎,自己就会往那边飘。
非得死不瞑目的那种,不甘心,放不下,恨不得,才需要提魂使出马,斩断尘缘,剔魂去骨,把这缕魂魄送回地府去。
叫醒任平生的那姑娘,自称已经在顾相城做了五十多年的提魂使了,算是这一片的资深老使。
据她所说,顾相城上至州府权贵,下至贫民乞丐,往上数个一辈两辈,都有她送过的祖宗。
俩人走在路上,听她豪气干云地介绍了半天,任平生顾忌着对救命恩人应有的礼数,更顾忌着她那一挥手就让人怎么也跑不了的歪门邪术,努力没把白眼翻得太明显。
好不容易逮着她喘气的空,赶紧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疯话,拈了个话头问道:“恩人该怎么称呼?”
结果她那名字不知是哪里难以启齿,任平生颇为稀奇地看她皱眉半晌才嘟囔道:“不提也罢,我姓莫,地府的鬼差叫了我好些年的莫大人。”
这位莫大人说完,忽地又一拍手:“正好,师父收徒都是要取点束脩的,你就给我新取个名字吧。”
任平生十分跟不上她的节奏,做师父的,哪有叫徒弟给取名字的?再则,虽说他不认得几个字,却也听别人念叨过,什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当下就问道:“父母给的名字,怎么能说改就改啊?”
莫大人像听了个笑话,哈哈两声:“小鬼,你都死了还管什么父母啊?唉,不过也是,你毕竟刚死,心里头还没死透也应当。”
这人说话总是死来死去,听得任平生心里发毛,忍不住又阴悄悄动了动自己的胳膊,嗯,不错,有血有肉有力气,能屈能伸能打人。
他可是见过不少死人的。人一旦断了气,不要多会就全硬了。所以一般人家办丧事,都得趁人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,抢先把寿衣穿上,不然等关节僵硬就很难穿进去了。
眼下他这身体,动起来也算是关节灵活,脚踏实地,怎么看也不像个死人啊。
但话说回来,那苎麻缝起来的肚皮,虽然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见痛痒,却走几步就觉着晃荡,任平生费了好大的劲,才克制住不去想象那是他的肠子在肚皮里不稳当闹出来的动静。
其实任平生也没多想活着。无亲无故,无田无产,住破庙、睡桥洞,抢过乞丐的面饼,偷过酒楼的潲水,活下去的动力好像就是个要吃要暖的本能。
他闲得没事的时候常常想,要不是肚子饿起来实在难受,谁稀罕跟个耗子似的在顾相城里钻来钻去,就为供这一条贱命啊。
这回能惹上那两条狼狗,也是因为他在春深处后院寻摸剩饭剩菜的时候,不小心把一碟子烂梅菜撞翻在了罗公子的鞋尖上。
莫望任平生免费阅读要说也着实算他倒霉,那春深处本是顾相城里名头最响的销金窟,园子盖得一重又一重不知多大,谁也没想到会有恩客放着那藏花纳柳的前院不待,跑到后厨的地界东游西逛遛狗玩,还撞上个偷吃食的小流氓。
被狼狗追着一路从城里跑到城外,与其说是任平生求生,倒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。毕竟一个人就算再怎么不想活了,也不大乐意自己的死法是喂了狗肚子。
可天意弄人,他以为自己死定了,结果又睁开眼了;以为自己活过来了,结果人又告诉你,没有,你就是死了。
死了吧你还不算是个鬼,你还有血肉,还有感觉。
任平生正满脑子稀里糊涂,就见那莫大人姿势古怪地来拍他的头。约摸是真拿他当小鬼看,手伸到一半,发现这小鬼不太小,个子比她高,只好垫着脚来拍一拍,撑一撑她嘴里那“我做鬼都做了五十几年了”的辈分。
“你那名字,任平生?”拍完了脑袋,莫大人又笑嘻嘻地问他话,“听着也寡淡得很,不如随我一齐改了,师徒同心,从一起换名开始。”
哪门子的师徒,任平生可半点不想给这古怪的姑娘嗑拜师头,随即脑袋一扭,皱着眉躲开她的手:“我不换,我娘说了,我这是平安一生的好名字。”
“哦哟,怪不得!”那莫大人恍然大悟一般,“你这被狗撵死的命可真够平安的!”
任平生一咬牙帮子,忍不住捏了捏拳头。他这人虽说又穷又苦,啊不对,该是正因为他又穷又苦,养成一副混不吝的性子,谁说了半句他不爱听的话,都是要抡起拳头揍一顿的。反正没家没室没牵挂,打赢是赚,打输不亏。
先前是他刚醒来,还没搞明白这“不人不鬼”到底是个什么鬼,才傻愣着听这姑娘白话,这会儿想不明白也想烦了,又见这位莫大人明明年纪轻轻,非要在他面前扭捏出一副无所不知老祖宗的做派,登时就来了气。
可拳头握起来又生顾忌,不管她嘴里吐出来的是狗牙还是象牙,人家好歹看着是个姑娘家,岁数也不大的样子,任平生下不去手,于是顿住脚步就骂:“你少在这鬼迷日眼的!装神弄鬼了一路,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。”
“小东西,气性大得很啊。”莫大人白了他一眼,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就敲任平生的脑门子。
任平生没躲过那扇子,正要再发脾气,就听她接着道:“我可不是装神弄鬼,姑奶奶本来就既是神,又是鬼。”
耐心告罄,任平生正琢磨着跟她干上一架,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光,嗖地一声,还没看清楚,就被那莫大人抓在了手里。
“来活了小鬼。”莫大人舔舔嘴唇,不等任平生反应过来,一把抓起他的胳膊,脚下一转就没了影。
这滋味可半分也不好受。七八岁的时候任平生曾被一帮孩子骗去钻一个穿山洞,一进去就被堵了来路,他只好往深处钻,另一头那出路是个一线天,真真只有一线,不过尺来宽,尽管任平生当时个头小,也差点没钻过来。
此刻不知身在何方,眼前混沌一片,又纷纷往眼前逼来,立时让他回想起了钻一线天那会儿,脑门卡在石头缝里进不得出不得,只能望着两边看不到底的山壁哭的恐惧。
仿佛过了很久,又仿佛是一瞬间,乍一落地,任平生呼哧着喘了好大一口气。
旁边又听见那装神弄鬼的嗓门:“啧,你一个死人憋什么气,有没有点尸体的自觉。”
任平生还没来得及还嘴,她又一甩袖子:“先干活去。”说着掉头就走。
得了片刻清净,任平生才反应过来自己喘气的感觉分外古怪,确实在大口大口吸进空气,但胸腔肺腑又好似不缺这口气般。
他屏住呼吸感受了一下,还真是,明明没有进气,却没觉着哪里憋闷。他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,那里平静极了,一点跳动的感觉都没有。
这是,真的死了?
可一轮夕阳照下来,地上明明还有他一道影子。
顺着影子往前看,任平生这才瞧见自己在一处走廊里。顾相城多山多水,这走廊就吊着脚建在临水山腰处,往外看是一道浅溪,往里进是一处卧房。
莫明奇妙的莫大人此时已经冲进了房里,不知怎么挤过了床前一堆人,正弯下腰盯着床上一个……尸体?
耳边哭声阵阵,房里那阵仗确是送终无疑。但任平生眨眨眼,就看见床上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妪龇牙咧嘴地在动。
揉了揉眼睛再看去,任平生这才发现不是那老妪在动,是老妪的尸身上有一圈朦胧的光影在动。那光影有鼻子有眼的,分明就跟老妪一模一样。
说实在的,任平生活了这十七年,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了,早就不信什么鬼神、因果、轮回。若是真有这些东西,他那吃喝嫖赌的爹该遭的报应,怎么就全落在他娘身上了?
一辈子什么恶事也没干过,在家时洗衣做饭养活弟妹,出嫁了任打任骂服侍丈夫。男人不拿钱回来,她大着肚子还自己下地,就连任平生都是在稻田里累出生的。生的时候,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,他娘力竭晕在田里,要不是孩子给她哭醒了,母子俩早被稻杆子埋了。
天地间若真有什么神佛,怎么不来管一管他卖妻卖子的爹,怎么不来帮一帮他那病骨支离、从人伢子手里跳江自尽的娘?
然而若是没有鬼神,眼前看到的床上那团东西,又是什么?
任平生再捏了捏自己的手掌,如今的自己,又是个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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